原标题:“象王”萨陶之死:一位摄影师的悼念 | 大象日特辑
在世界大象日,以获取象牙为目的的盗猎是一个无法回避的话题。不管是非洲象还是亚洲象,都在经受着象牙消费给它们带来的巨大生存威胁。令人稍感欣慰的是,作为象牙最主要消费市场的中国和美国,在2015年先后做出了“禁止国内象牙贸易”的承诺,成为了全球打击非法象牙贸易的重大举措。
萨陶(Satao),生前是肯尼亚萨沃(Tsavo)国家公园的一头标志性公象,由于它拥有的少见的巨大象牙而为人所知,由于盗猎,有这样巨大象牙的公象已经所剩无几了。萨陶终究没能逃过毒手——2014年6月13日,它的尸体被发现。它死于盗猎者的毒箭,象牙连同面部被割走,终年45岁。下文是一位熟识萨陶的摄影师写下的感想,译于两年前。在中美两国做出重大承诺之后的第一个世界大象日再发此文,只希望以后类似的悲剧越来越少,直至消失。
本文译者为潘文婧(中),绿色和平森林与海洋资深全球项目主任,北京师范大学生态学硕士,曾在西双版纳开展亚洲象野外研究工作一年有余。
以前当我写到关于萨陶的时候,我不敢直接提到它的名字。我只能称它为“有壮观象牙的象”或者“萨沃国家公园的一头标志性公象”。我担心提到它的名字会暴露它的活动范围。现在我可以直接用它的名字了,但我多么希望我仍不能这样做……
长牙放在地上歇息的萨陶。© Mark Deeble and Victoria Stone
5月30日,盗猎者们最终还是找到了萨陶。一支涂抹着箭毒木毒液的箭射进了它的左肋,毒液顺着伤口渗入它的身体,攻击它全身的重要器官。一开始,萨陶可能试图逃跑,想躲到公园深处能让它感觉更安全的地方。但奔跑使毒液在它体内扩散得更快了,它并没能跑远。最终,对心脏有剧毒的毒液流遍了它的全身,在一片离公园边界不到1英里的开阔地中,萨陶停了下来。没有任何遮蔽物可以让它遮挡它的象牙,这样的暴露肯定让它感到深深的不安和脆弱,它该是曾经竭尽所能地试图保持站立的姿势。最后一刻的来临可能也很快,萨陶的身体崩溃了,它的腿向外摊开着轰然倒下——就像一只睡着的小狗的死亡化身。它再也没能站起来。我只希望它在盗猎者到它身边之前就已死去。
死去的萨陶整个脸部连同象牙被砍走。
它以前也曾经被盗猎者的毒箭伤到过——上一次是在今年的二月份,但箭头刺入得不是很深,毒药没有对它造成太大的伤害。我们照料过它,萨沃基金会的理查德·莫勒(Richard Moller)和大卫谢德里克野生动物基金会兽医杰里米·福亨(Jeremiah Phghon)讨论后,认为把它麻醉的风险大过了治疗可能带来的好处。还好,萨陶幸运地自己康复了。在那次经历之后,我寄希望于它能够停留在它觉得更安全的地方,临近水源并且能被我们监测到。
它可能这样做了,如果不是因为下雨,它可能还会活着。在五月中,当国家公园的大部分区域依旧干旱的时候,有一个区域下雨了。这是一场非季节性的瓢泼大雨。在萨沃国家公园,下雨通常是一件值得庆祝的事情,但这次简直不能更糟糕了——一场巨大的暴风雨沿着公园的南部边界倾泻而下,这是一片因为盗猎者出没而臭名昭著的偏远区域——而这里只设有一个巡逻员岗哨。雨后不久,我们很快乘直升机飞过去查看情况。暴雨让大大小小的水塘注满了水。在空气中,暴雨的痕迹就好像沙漠中一条绿色的道路一样明显。雷雨使夜空放电,空气的震荡产生次声波,大象们对风暴产生的次声波做出了反应,长距离艰苦跋涉寻踪而来。不出几天,这片区域已经成了一个伊甸园——到处都是茂盛、鲜嫩、新生的绿色植物,还有很多的泥沼和水坑——多到让大象们用不完。
萨陶应该听到了远处的雷声,或许也看到了闪电。它肯定不是第一头做出反应的象——它是一头年长的象了,对待这样的情况更加谨慎明智。它等待着,它可能等了几天的时间。迈出第一步的很可能是萨陶同伴的公象们,它的追随者——它们加入了其它逐水的大批象群。最终,萨陶决定加入它们——这成为了一个致命的决定。
上周我们听到了关于它的死的传言——人们发现了一头大公象的尸体,它的脸被砍掉了——象牙不见了。死于盗猎的象的身份不是很容易鉴别。我不知道人们是如何判定它就是萨陶的,但我猜可能是因为那对近乎完美的耳朵,以及鼻子上那道泄露它身份的斜斜的疤痕。
一年多以前,当我们第一次拍摄萨陶时,它的鼻子给了我深刻的印象。我当时躲在我们的“灼热盒子”里——这是一个扎在水坑边的金属掩体。萨陶就在周围,但是在我的后面,在我的视线之外,正如它所希望的那样。时间一个小时一个小时地在酷热中流过,和萨陶在一起的公象们在罗望子树的树荫下睡着了。我也开始打瞌睡——直到被鼾声吵醒。一开始,我以为是被我自己的鼾声吵醒的,但是鼾声还在继续。我睁开眼睛看到一个象鼻的鼻尖,离我的脸只有一尺。那是个湿亮并轻轻抖动着的鼻尖,一滴水顺着鼻尖滴下来。我瞬间彻底清醒了。我眼前的那个鼻孔硕大到仿佛能够塞进去一整个葡萄柚。尽管我很喜欢萨陶,但我还是不想让它的鼻子继续在掩体周围探索或者让它受到惊吓,于是在片刻的反应时间之后,我轻轻地对着它的鼻孔吹了一口气。 萨陶的鼻子慢慢地收了回去。它在我的头顶上晃了晃头——地也跟着晃了晃。一片尘雾从那对巨大的耳朵上飘下,它离开了。
夕阳下的萨陶。© Mark Deeble
现在,它永远地离开了。
昨天我们再一次看到了它。这已经是它死后两周了。直到确认了它的身份,消息才被公布出去。在那之前的一天,我和维奇(Vicky)在直升机上飞行时,她很偶然地看到了一头象的尸体。于是,第二天我和艾提妮(Etienne)又乘直升机飞了回去——我们很快发现了它,就在一片空地上——四肢展开着,孤孤单单。它那曾经沾染萨沃的亮丽红土的皮肤现在被秃鹫的粪便涂上了白色。在我的生命中,我第一次无法对死亡感到任何安慰,尽管这死亡为食腐动物提供了盛宴也为土壤提供了养分。
萨陶之死 © Mark Deeble and Victoria Stone
那是一个可怕的情景。
我们在它的遗体上空一圈一圈盘旋,我们不由自主地强迫自己这样做,直到油快要耗尽了。当我们将飞机转弯设定回家的航线时, Etienne 发现了另一具尸体,随后我又发现了一具。我们简直无法相信我们所看到的——这是一个屠杀场。它们全都是最近被屠杀的大公象的尸体。
在回家的路上,我们从一个15头公象组成的象群上空飞过,一头大牙公象带领着它们,向着同样的地方前行。
我哭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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